第六百七十七章 诗意的栖息-《全能大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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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只是因为她声音足够的清脆与宁静,能将时间的狂潮变为了琴键在琴弦波动般的流水滴答。

    因此。

    也无怪面对伊莲娜小姐,那些宾客与长者们脸上的笑容笑的仿佛是桌子上的产自白俄罗斯的蜂蜜贵腐酒一般,回口中带着金色的微苦。

    只是无论他们的笑容中带着怎样的意味。

    刚刚布朗爵士插话时,舞厅里那种或尴尬、或玩味的氛围,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伊莲娜小姐应付的很自如。

    布朗爵士说,伊莲娜家族的历史——创建《油画》杂志社,奥匈帝国前后两代伯爵以及一战后的历任来自家族的掌门人,对于今日的杂志社而言,不过是缅怀后,便可以遗忘的过去。

    那么安娜就用这样“可以被放下”的过去,让场内的所有人感到共情。

    “小姐,让我们举杯,向您致敬,向历代伊莲娜伯爵致敬!让我们为女伯爵阁下举杯。”

    人群中宾客举起了手里的香槟杯。

    理论上。

    家族的伯爵封号,自丛1921年,查尔斯一世宣布放弃王皇帝头衔,奥匈帝国正式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中的那一刻,就终结了。

    伊莲娜家族没有流亡到德国或者英国,他们是最早和奥地利政府达成协议的家族。

    放弃在公开场合以一切形式使用家族的尊号的权力,并放弃名字间的“冯”的姓氏,以此做为交换,换取了新政府返还了家族的田庄、财产以及庄园。

    如今法律意义上,她的身份不是贵族,而是“农场主”。

    不过嘛。

    欧洲这种地方,尤其是近些年,好听点叫蛮“文艺复兴”的,说的不好听,就是封建残余色彩依旧非常的浓。

    就像隔壁德国,经常有某某某王子,或者什么汉诺威亲王,顶个头衔到处到电视上转悠一样。

    在私下场合,或者在英国、丹麦这样的地方,他们的身份依然是被承认的,王室结个婚什么的,也会被邀请,享有和其他保持君主制的国家的贵族们一致的礼仪和待遇。

    布朗爵士的“爵士”后缀,其实也是类似的意思。

    从奥地利的官方法律上,布朗爵士这种“爵士”是完全不存在的,只是私下里,大家一般都会叫尊称。

    看着四周众人纷纷举起了酒杯。

    布朗爵士苦笑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里毕竟是伊莲娜家族的主场,是在人家庄园里举办的社交聚会。

    来场的宾客中也不乏和安娜长辈曾交往多年的好友。

    大家还是很给安娜面子的,不会让她敢到过于难看,只要有台阶就下。

    “不。”

    有人和布朗爵士几乎同时摇摇头,打断了众人的祝酒。

    却是伊莲娜小姐本人。

    “其实布朗理事长很多话都讲的很道理,过去的一切都是墓碑。甚至——美好的艺术品无法被评论家所诉说,它自会发声。高贵的灵魂亦无法被尘世所约束,她自会寻找自由。”

    伊莲娜小姐笑笑:“坦白的说,这句话本来就是为了悼念和缅怀而写下的,所以说它是墓志铭。”

    女人顿了顿:“这真的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了。”

    “但是,就算是墓志铭又如何呢?墓志铭并非只能让人哀悼,它甚至也并非也只能记录过去。”

    “海德格尔说,在时间是一切的界限,在时间的宏大尺度上,所有人们以为一成不移、亘古不变的事物,都会在一瞬间走向坟墓,可他同样也认为,时间是非线性的。”

    “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它们不像是一根飞掠的箭矢一样,一去不复反。相反,他们像是蛋糕中的奶油和蛋糕丕,酒杯里的基酒和橄榄,彼此浸泡,彼此复盖,彼此交叠。”

    “二十个世纪以前,罗马时代帝国边疆的牧羊人驱赶着牛羊从草场边走过,发现了脚下的一朵野花。六个世纪以前,第一代伯爵在这里埋下了地基,他按照当时的传统,弯腰将庄园的设计图纸、自己的肖像,以及一枚镌刻着哈布斯堡王室头像的银币放在了建筑的奠基石之上。一百二十年前,我的曾曾祖父拿着一张支票,走出大门,他刚刚下定决定出资买下格利兹市政府旁的一座红色的砖楼,用作《油画》杂志社的总部。”

    “今天,我们一同举杯,见证他的青铜雕塑被移回庄园门前。一百年后,如今的小朋友拄着拐杖,和身边的子孙讲述今天的故事……50亿年以后,最后一抹阳光落在了这块土地上,然后太阳熄灭了。”

    “在海德格尔的心中,这一切不是连续发生的,而是同时发生的。”

    伊莲娜小姐侧过头。

    “太阳在牧羊人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野花的瞬间熄灭。老伯爵推门而出,与他的雕塑被吊车吊入庄园发生在同一个刹那。今天拉着父亲的手的孩子,与一百年后,拉着孩子的手的父亲,也发生在同一秒钟内。”

    安娜的声音,在宴会舞厅里回荡。

    人们说。

    德语是一门过于阳刚坚硬的语言。

    不光德语音节里多为爆破的气音,听上去会有些金属敲击般的意味。

    世间上其他语言,无论什么语系,从欧亚大陆到非洲大陆,再到印地安人的传统语言,它们都有一些充满母性的单词,比如祖国母亲,自然母亲,大地母亲。

    而在德语里,这些词汇则被替换为了祖国父亲、自然父亲、大地父亲。这种微妙的修辞上的差别,也能证明德语的性格。

    伊莲娜小姐的声音也并不柔软,但是却很好听。

    清澈的好听。

    安娜的声音不像是那种柔柔弱弱侬侬的软语,也不像是两枚铁锹相撞,击打着火星四射。

    她的口音既有声线的柔美,也有德语的阳刚,既有女人的细腻,又有男孩气的阳刚。

    最终。

    听上去有一种近似中性的意味。

    似是一粒粒圆润光洁的珠翠从指尖滑落,砸在了玉盘之上,也叮叮当当的落入人们的心里,让人们忍不住想——如果雌雄同体的天使们能够开口,大概,便是这样的声音吧?

    “不是鲜花凋零,然后下一朵鲜花再开放。而是古往今来,百千万亿朵的昙花在刹那间,同时的开放,然后再一同的凋零。这个宇宙会在诞生的瞬间便老去。”

    “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浓缩在这样的盛开于凋零之中。”

    伊莲娜目光深邃着望着舞厅边看着她的脸。

    “时间本身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存在,海德格尔回答到,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存在不仅是存在着,而且它时刻存在某种意义之中’他说,‘生命是一种放逐,存在在行动之中,才能变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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