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触手反转成半圆,让串在上面的武士尸体双脚着地,于是就像提线木偶那样,将近二百名被从头部贯穿的武士尸体再次获得生命,提着长刀踉踉跄跄地将建文等人包围在中间。 “诈尸!诈尸了!”腾格斯吓得抱着头大叫,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其实从小最怕听鬼故事,如今看到这么多尸体再生,吓得不轻。 哈罗德嘴里念叨佛郎机语的祷词,在胸口不停画十字,他手拿着瓶圣水,随时准备朝着逼近的丧尸泼过去。小鲛女反手拿着两把克力士摆出进攻架势,铜雀也表情严峻地从怀中掏出什么。几个人背靠背站着,将建文围在中间。 腾格斯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忽然看到建文从自己身边走过。 “安答!安答!你去哪里?” 腾格斯叫了两声,建文像是没听到,径直走向对面的丧尸武士。芦屋舌夫回头看了眼被丧尸武士包围的五个人,右手折扇轻轻抬起,正对着他的丧尸武士分出条狭窄通道让建文通过,又将通道堵上。 “他这是心智被迷住了。”铜雀喝道,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唤醒建文,甚至连把他拽回来都不能。铜雀喃喃道,“他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舌夫单手将折扇打开一半朝下挥舞,丧尸武士“嗷嗷”地大叫着,朝包围圈内的人杀去。 喊杀声中,芦屋舌夫口中再次咏唱起那古怪的咒语。建文神情木然,他的灵魂在开枪射向芦屋舌夫的一瞬间,就被舌夫的妖法摄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舌夫上前伸展袖子遮住建文的肩膀,面上露出成功后的快意神情,浑然不顾及身上的致命伤。 他扔掉扇子掏出传国玉玺,将金角拔出,露出有着曼陀罗花纹的柱形物。弥勒巨像浑身贴满金箔,法相庄严、面色安详。可惜佛像并未圆融如一,在巨像身下的须弥座有个不起眼的方形孔洞。 整个佛像只差这一块,便可称得上完美无瑕了。舌夫慢慢走近,谨慎地将玉玺的金角插进去,居然严丝合缝,并无半点差池。 舌夫一边念着经文,一边伸手从额头上将腾格斯的匕首拔了下来,随着刀身从额头拔出,伤口竟也跟着逐渐愈合了。他伸出细长的指头,抚摩着建文细细的脖子,将沾满血污的匕首举过头顶。 接下来,只要把刀捅进去,取了这个自幼诵经者的性命,可就大功告成了。 舌夫哈哈一笑,用力捅了下去。 血花飞溅,舌夫却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 建文猛然清醒过来,感到极大的力道将自己身体甩了出去,怀中温暖柔软,有人紧紧抱着自己。他停止念诵经文,吃惊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在自己胸口,其中隐隐露出一小段珊瑚。 “七里?!” 她不是留在下面了吗? 建文一低头,却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七里双手无力地垂下,她后背上插着腾格斯的匕首,深深没至刀柄。不远处的舌夫不悦地皱着眉头发出“啧”的声音,他本想一刀刺穿建文的喉咙,不料却斜刺里杀出个七里,将建文推到一边,破了他的摄魂术。 “七里!你……”没等建文反应过来,七里突然用力将建文推开。 “不要碰我,如果你敢来给我治伤,我就立即给自己再补上一刀……”七里忍着痛抽出忍者刀,将刀刃含在口中。建文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终于……还给你一条命……”七里眼神迷离地抬起下巴,口含刀刃,对着距离自己不到三尺远的建文轻轻说道,“记住破军说的话……不要让仇恨迷惑你的心,否则……你就会被舌夫控制……” “七里,不要死啊!!”建文想要抱住七里的身体,用自己的性命去和死神交换,可是七里用尽最后力量咬着刀刃,不肯让他靠近。七里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弱,口中吐出的气息也变得微弱了。 “区区鼠辈休想坏我大事,你丢掉性命,也不过是让仪式略微拖延而已。” 舌夫冷哼一声,正要再过去拉建文,突然感到强大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步步逼近,让他像是被鹰隼盯住的猎物,几乎动弹不得。 他朝着天上望去,白色鹰隼果然出现在天上,正张开双翼朝着这边俯冲。 “在这佛岛的结界以内,如何会有动物出现?”带着疑问,舌夫眯缝着眼看去,白色鹰隼越飞越近,它的白色翼展下闪亮的利爪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对,那不是鹰隼!是人! 舌夫辨认出了逼近的人,白色蟠龙的蟒袍,黑色斗篷,身上斜系着白色包裹,双手拿着两把细剑。 舌夫的瞳孔陡然收缩,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如果说舌夫在这世上还有忌惮之人,第一个毫无疑问是破军,第二个就是这位大明的郑提督。 正在和铜雀等人酣战的丧尸武士也发现了危险来临,操纵他们的触手将他们高高扬起到空中,去截击飞临的郑提督。郑提督高高在上,衣袂凌然带风,手中的娥皇、女英双剑在他手中振动,发出嗜血兴奋的“嗡嗡”响声。 电光闪过,有若雷霆之怒。 几乎没有人看清郑提督是如何出剑的,只是电光石火之间,靠他最近的十几具丧尸武士被切做七八段,连接控制他们的触手也被切碎,漫天下了场血肉雨。 跟进的丧尸武士同样无法近得他身,双剑上下翻飞,等郑提督稳稳落在地上,升空迎击的四五十名丧尸武士早就被切得粉碎,红黑色血肉溅射得四处都是。 正在和丧尸武士战斗的腾格斯等人都看呆了,剩下的百来个丧尸武士也都放弃对他们的攻击,转而去围攻郑提督。一时间密密麻麻的丧尸围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遮住了郑提督的身影。 可在下一个瞬间,这面肉墙陡然炸裂开来,一个昂然的声音从中透彻而出:“滚!” 人头和断肢漫天飞舞,两道光华充斥空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大明武神的威名,岂是这些行尸走肉所能抵挡的? 铜雀知道他们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了,便将战场留给郑提督,带着众人飞奔到建文和七里身边。七里面如白纸,早没了血色,小鲛女抱着她渐冷的身体,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但已经无济于事。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醒醒。”小鲛女贴着七里的脸哭泣起来。 “你那还有什么能救命的好东西没?”腾格斯急切地问哈罗德。 可是,这回连哈罗德也没办法了,他把几个兜都翻出来,给腾格斯看空空如也的口袋,愁眉苦脸地说道:“咱身上原本也没有什么能借尸还魂的宝贝,若是沈缇骑在时,或者还可问问他有什么可用的虫子。” “沈缇骑……”建文心中一动,他想起进入佛岛前,沈缇骑掷给自己的小竹筒。他连忙伸手进口袋里去摸,果然有个硬邦邦的小东西在。 “有了有了!”建文掏出那竹筒,拔下上面的软木塞子,里面盘着一条肥白的虫子。他像是见到救星,欢喜地跳将起来,跑到七里身边,学着沈缇骑上次救七里的模样,将肥白虫子倒在七里胸口。那白虫子像是知道自己使命何在,弓着身子顺着七里的胸口爬到脖子上,又钻进了她的口中。 七里苍白的面色竟然开始恢复血色,见时机不差,小鲛女慢慢从她背上拔出匕首。这虫子的药效也真是神奇,被拔出匕首的七里疼得一皱眉头,随即舒展。背后的伤口在冒出些黑血后,竟然很快便愈合了。七里“唉……”地长嘘一口气,含在嘴里的刀刃也拔了出来,忍者刀“咣”地掉到地上。 “行了傻小子,可以换你抱着了。” 铜雀用力拍了一下建文的后背,建文愣了一下,立即从不情不愿的小鲛女手里抢过七里,紧紧抱在怀里。 在抱住七里的瞬间,他感到身体产生隐隐的麻痛,这是正在迅速恢复身体的七里体内仅存的疼痛,建文满心欢喜地分享着这疼痛,这是他仅有能为七里做的,也是七里允许他为自己疗伤的程度。 建文感到七里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后背,轻轻地抚摩,她的下巴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对着自己的耳朵悄声说道:“笨蛋,你抱那么紧,好痛。” 腾格斯在一旁忽然大叫起来,建文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只见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百多名丧尸武士都被斩杀,尸山血海中,郑提督巍然屹立,双手持着娥皇、女英二剑,上衣雪白如初,依旧没沾上半个血点。 其人凌厉如剑,伟岸如山。 此时的郑提督鬓角花白,眼角的鱼尾纹也变得深刻,只有一双眼睛放着炯炯精光,和建文记忆中那个总是双睑低垂、在朝廷里低眉顺眼的郑提督判若两人。 他想起了破军给他讲的青年时代英姿勃发的郑提督,那个他并不熟悉的青年英才,和破军一起被祖皇爷誉为大明“双璧”的郑提督。那时的他,应该也如现在这般有着清澈的双目,是朝廷的污浊、官场的黑暗,让他的双眼变得失去原有的光泽。 此时此刻,才是那个洗褪了一切矫饰的,真正的郑提督应有的样子。 郑提督略向建文一点头,径直看向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芦屋舌夫。 “芦屋,你可认识妖僧来复?”郑提督声若洪钟,开口即是皇皇正言。 “你说来复大师?”舌夫上下扫视了几眼郑提督,用袖子挡住嘴,“如何不认识,他不是贵国先帝最宠幸的大和尚吗?听说还想要封他为国师,后来不知为何人所杀。” “是我杀的。” 郑提督此言一出,舌夫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 “我大明水师建立初心本是为守护天下苍生,但先帝为来复所惑,穷奢极欲,下南洋寻找佛岛,干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说到这里,郑提督瞟向小鲛女,目光中略带歉意,“其中就包括这小姑娘的全族老小,只因先帝不希望知情之人太多,加之又贪图用他们炼什么暖荧脂来享用,便全数屠戮。” 小鲛女听到此处,发出一声悲鸣。郑提督略一合眼,又盯着舌夫:“后来我几经查访,发现这来复并非常人,他接近先帝并非贪图高官厚禄,而是别有目的。”郑提督话一停,用娥皇剑指十数丈开外的舌夫,“他的所作所为,就和你对幕府的武田将军所做一般无二。你们都以长生不老、统治天下为名,蛊惑各自主上前往寻找佛岛。你们两个人,是一伙的,都不是人!”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舌夫身上。 “来复大师人呢?”舌夫问。他居然没有辩解,无形中算是承认了郑提督的说法。 郑提督冷笑道:“就在先帝要率领大明水师全体舰队寻找佛岛的前夜,我亲手杀了随行的来复,发现他的尸身竟然不是人形。” “难怪在下后来和来复再也联系不上,原来是死在你的手上。所以江湖传闻你亲手弑君,也是真的喽?”舌夫始终用袖子挡着半张脸,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建文的脸色,也是一凛,这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以郑提督的忠心,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郑提督的嘴角抽动几下,显然他对此也颇有心结: “不,我是想去死谏的。当夜我去见先帝请罪,禀明杀死来复之事,并劝说先帝放弃劳师动众寻找佛岛。那天晚上,我看到先帝的脸色变得黑沉阴郁,接着面部变得不似人形,从口鼻中都伸出无数触须,眼睛也变成黄色。是的,我弑君时,陛下已经变成怪物,为了大明社稷,我不得不痛下杀手。” 震惊四海的大明秘辛,终于拉开了帷幕。建文在旁静静听着这一切,他不敢想象,那一夜的事,竟和自己所思所想远不相同。他亲眼所看到的郑提督弑君,竟有着可怕的阴谋和妖术藏于其中。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他左看看郑提督,右看看芦屋舌夫,竟不知如何是好。 建文呆了片刻,站起身大声问郑提督道:“既然有此种隐情,当时你为何不讲给我听?” 郑提督苦笑一声:“太子殿下当时只顾要逃,哪里肯听我说句话。等我想去解释,您已经跳上青龙船跑了。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做下这等不忠之事,想着只说先帝暴病身亡,拥立太子殿下即位。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自比伊尹、霍光,只想着待太子长大后,再自裁以谢先帝。” “那你为何不设法找我回来,却要拥立我叔父燕王殿下登基?” “太子当时踪迹难寻,燕王镇守北地拥兵自重,对皇位又觊觎已久,拥他为帝也是不得已为之。皇位若是常年空悬,只怕大明又将酿成一场生灵涂炭的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是西晋末年八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因帝位进行的内战,结果导致天下分崩离析。这段历史建文是知道的,他本对皇位并未有太多兴趣,让与燕王叔父也并无不可,只是想到破军的身死,又问郑提督道:“你道是为了天下杀我父皇,这话我如今也都信了。只是你又为何追逼蓬莱,害死破军?我本已无意和燕王叔父争夺劳什子地位,你又何必步步紧逼?” “不是我步步紧逼,实在是情非得已。”郑提督想到破军的死也不禁黯然神伤,“我和破军情同手足,如何肯杀他?只是今上有志要扫平宇内,又要将你斩草除根,这才命我率领大明水师主力南下。这皇帝的位子,从来容不得旁人有分毫染指之意,古今多少兄弟相残事都是为它而起。我若不领命,今上自然还会委派他人,我本意是要让破军归附朝廷,挟此功劳向今上死谏,恳求他将你封个亲王,衣食无忧地度过后半生,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建文脸色有些苍白,他刚知道父皇把自己当药引子,现在又得知郑提督的真正用心,整个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呵呵呵……好一个弑君谋主、拥立旁支的忠臣。只是你的燕王皇上并不信任你,不但派遣右公公做监军,又派别人暗地里监视你,你这番苦心,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芦屋舌夫插嘴打断郑提督。 郑提督面色一沉,喝道:“住口,我自与我家太子说话,你这妖人死到临头,如何还敢多嘴?你若是将佛岛与妖僧来复的事交代明白,我还可放你条性命。” “呵呵呵……我当然会告诉你们……”舌夫背对着郑提督走到弥勒巨像下,伸手抓住插在上面的玉玺黄金角,“在你们讲话这段时间,里面的信息都已传输干净,只待我主降临。” “你说什么传输?”郑提督皱眉道。 “既然你们已经死到临头,就让我讲给你们听听。”芦屋舌夫抓着黄金角慢慢转动,“武则天从显照大师那里得到帝王之珠,做了皇帝,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计划所在。你问我和来复和尚是什么,告诉你,我们和显照是一样的人。我们无处不在,潜伏在世上诸国君王身边,或是国师,或是阴阳师,或是主教……显照大师诱使武则天建立佛岛,又令她以为输送高僧大德万人于岛上,自能感动弥勒降临,赐她永生之寿,可惜在她输送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名高僧后就驾崩了。” “第一万个人莫非不是和尚?”建文看看周边老僧的幻影,想到方才舌夫要杀死自己的举动,确信自己猜得不错。 “太子殿下果然天资聪颖,”舌夫捂着嘴又是一笑,“原本显照大师预定的第一万个人,乃是被贬为庐陵王的中宗李显。可惜武则天并未等到奉献亲子那天,显照大师功亏一篑。我等在诸国皇室苦苦寻找了数百年,才派遣来复到你父皇身边,劝诱他将你作为这第一万名祭品生下来,并加以悉心调教。你父皇从小教你背下的经文,其实乃是召唤我主的献祭咒文。” 建文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对方。对方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 “你父皇的贪欲强过我们见到过的任何一位帝王,这也是我们选择他的原因。”舌夫将黄金角又转了两圈,忽然又对建文说道,“最后再告诉你个秘密。你们所有人都是这因果律中之人,你是,铜雀是,七杀是,还有这位鲛人公主……你们的命运早在几百年前就定下了。显照大师用帝位和长生一步步诱导武则天将全部精力放在东方,从迁都洛阳开始,放弃西域远征百济直到建立佛岛。她自以为是为了自己的帝位和长生,实际上却是在为我主效劳。还有你的大明朝,为何都城会从凤阳变更成东方的金陵,你还不明白吗?” 建文听到背后“当”的一声脆响,那是铜雀手中的小铜雀落地的声音。七杀的祖先波斯帝国,还有铜雀的祖先百济王国,竟然都是武则天被愚弄的牺牲品,这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他们所有人的人生,竟然都在被一群神秘人玩弄着。 “咔嗒!” 芦屋舌夫似乎将黄金角转到了头,随着这声响,弥勒巨像身后出现了五彩的曼陀罗光环,光环旋即分散成千百条色彩斑斓的光环飞向天空。苍白的天空像是被拉下一层黑色大幕,从天顶到地面,将原本白茫茫的空间完全变成了黑色,诵唱佛号之声被悲鸣所代替。 来来往往的老僧们的幻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青白色的鬼火。 腾格斯吓得张大了嘴,抓着哈罗德肩膀,捏得他哎哟哎哟直叫。铜雀左右环顾,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等之前所见都不过是幻象,其实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老僧早就被害死了,留在世上的不过是生前幻影。如今所见的这些鬼火,才是他们的真实模样。” 紧盯着弥勒巨像的建文率先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随着黑幕降下,弥勒巨像的金装表皮徐徐剥落,里面不是泥土石头,亦不是精铜铸铁,而是活生生的人!一个个形容枯槁、身体已变成酱红色的人! 建文揉揉眼,恐怖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成千上万老僧的身体被堆叠在一起,密不透风,整座大佛,赫然就是由这些尸身堆起来的。老僧们如同地狱的恶鬼呻吟咆哮着,他们的身体被紧紧固定在一起,只能伸出双手,企图抓到些什么。大佛表面上,像是爬满了蛆虫一般。 舌夫放下挡着脸的袖子,露出脸来。郑提督细长的凤眼愤怒地闪过一阵杀意,在他眼前,舌夫毫无人性的脸上几丛触须自口鼻蠕动着伸出,眼睛是金黄色,与来复还有变异后的先帝并无区别。 “这些老僧应当为能成为召唤我主的人柱感到幸运,更何况,我主赋予了他们永生,他们活了数百年至今尚未死去。” “这样的永生还不如死了的好。”郑提督咬着牙说道,手中双剑再次发出嗡嗡的鸣叫。 人柱大佛身后的黑幕显现混乱的旋涡,这旋涡比大佛还要庞大,从中伸出许多粗壮的触手。 “这是什么?”建文仰视着从旋涡里出来的东西。 “这是我主深渊之神在现世的具象化,我们称它为海王。”舌夫又习惯性地用袖子挡住嘴,“其实你们在来到这里时见过它,只不过见到的不是全部。漩涡和雷暴,都是海王大人的触须搅动出来的。这佛岛之所以会偏移,也是因为被它驮在背上的关系。” “是那东西?”建文感到不寒而栗,他想起在佛岛外围的七个龙卷风中,看到过黑色的怪异触手,原来竟是这东西的一部分。舌夫运用空间转移的妖术,竟将它从海底搬了过来。 这是何等巨大的一只怪物啊。 海王的触须足足走了半刻钟,身体才从黑色旋涡里爬出来。它长着类似鲸鱼却狭长得多的身体,背生倒刺,头顶和口中都长着粗大的触须。如果用铜雀的座鲸蓝须弥做比较的话,海王至少有三十个蓝须弥那么大。 它出现在众人面前,简直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倾倒过来。体量上的巨大差异,带来的是气势上的压倒性优势。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藤壶与沤烂的深紫色海藻,那些黏腻肿胀的触须在半空摇摆,透出冲天的邪气和腥味——那感觉,就好像是把海底最深处的恐惧与恶意具象化了一样。 天地之间仿佛都被它的邪恶填满。 它摇摇摆摆,花了许久,才完全从旋涡中走出来,每一步都引起一阵不小的地震,建文等人几乎都站不住,连郑提督也后错了半步。 海王没有手脚,却像蛇那样将半个身体直立起来,触须从口器中乱纷纷伸展出来,发出一阵令人极不舒服的钝声。 只有舌夫兴奋地望着海王,神情迷醉,“海王原本是万年前生活在南海海底的抹香鲸之神与霸王乌贼之神,它们相互缠斗,后来终因力竭死在海底。两者的戾气缠绕着尸身经万年不衰,是以我教众用深渊之术将两者结合而成海王,作为我主降临此世所用的身体。现在只要将太子献祭,我主即可降临,附身其上……” 听了他的话,众人才知道,原来这头海王居然只是一具用来寄身的肉体。它已经邪恶到无法形容了,用它来寄身的所谓“主人”,该得是什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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